第060章 情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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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0章 情緣
米磨了將近小半月, 祠堂裏的?石磨終於歇了聲。
一時半會沒有別的?農事要?忙活，葉瀾跟秦錚擔了水打算把那幾塊地給淋了。先前她鋤的?那塊蘿蔔地連著好幾日?沒理睬，蘿蔔已經長了有半截小腿高, 郁郁蔥蔥一片，哪還能看見原先坑窪的?土地。她撥開葉子疏苗，邊扯邊向著秦錚邀功, “地雖鋤的?不像樣，菜種起來就有模有樣了吧。”
疏苗原本要?早些做，如?今長得這麽高, 菜根都已經長實了，要?多費不少?工夫才能做完。這事兒?拖到今日?兩人都有錯，秦錚忙活著其他落下了；葉瀾就更別說, 沒有長期的?經驗，種下之後就把蘿蔔拋在腦後，平日?裏就來澆澆水, 前些時候下了雨不用來, 她更是不記得此事。
昨夜兩人聊著磨米之後的?雜事, 這才把這塊地給想起來。葉瀾懊惱不已, 秦錚則是淡定得多，安慰著先睡，反正已經遲了, 明日?再幹也不大差不差。大不了冬日?裏不吃蘿蔔了，吃蘿蔔葉。
他把拔出來的?蘿蔔秧抖了抖, 將上邊的?土抖下去?，再聚成一簇種到別處去?。聽了葉瀾的?話自然接下去?, “兩個?蘿蔔一個?坑，菜都有個?伴兒?, 固然是好的?。”
這是變著話術在揶揄自己，葉瀾面上一紅，哼哼道，“昨夜還在說無事，大不了吃葉子，今日?就開始嫌棄我添亂了。”
“娘子冤枉，娘子做何事都是頂好的?。”秦錚彎著嘴角，接過她手裏的?苗同自己手上的?那些一並放到了箕畚裏。又用指背蹭蹭她的?臉，“到邊上去?坐會兒?，我鏟些土。”
土薄了些，結的?果怕是會小。
他動?作快，沒多久就把土蓋厚實了，至於那些蘿蔔苗，有空地就種，沒位置就找空挖個?坑種在邊上。又澆上水，便和葉瀾去?澆下一塊地。
韭菜割了兩茬還在不停長，芫荽就已經老了，家裏就葉瀾一個?人吃因?此摘的?不多，她幹脆全拔了，空出來的?地種蘿蔔。
太陽越升越高，箕畚裏裝滿了順手摘的?菜，秦錚便叫葉瀾先回?去?，自己淋了果樹就回?。她正計劃著今日?做些新?鮮吃食犒勞一下大家，於是欣然應下，自己先帶著箕畚回?了家。
顧不上歇息，先泡上一把黃豆，又找出曬幹的?辣子和山胡椒放在石臼裏研磨。
兩個?孩子被她叫去?扒蒜洗姜，這些活他們常幹，沒一會兒?就做完。予哥兒?把東西放到竈臺上，蒜汁黏糊糊的?，他隨意洗了手往衣裳上抹，手上還是有蒜味，現在不是在意這個?的?時候，他走到研磨調料的?葉瀾身?邊，“昨日?阿旺叫我們出去?玩，現在可以?去?了嗎？”
回?來時這兩皮猴沒有在院裏瘋跑，葉瀾還在疑惑，原來在這兒?等著。她忍俊不禁，讓他們去?吧，“到了時候記得回?來吃飯，晚了就舔碗吧。”
一陣嘻嘻哈哈的?笑?聲掠過，屋子裏就剩葉瀾一個?。她踮著腳去?拿晾曬的?粉團。半幹不濕的?，還沒晾曬夠，倒也不影響做，只不過多費些事罷了。把要?用的?裝進碗裏，剩下的?繼續晾曬。
今日?她要?用紅薯澱粉嘗試做酸辣粉，先把姜蒜水給泡好，再把石臼裏的?蘸料倒出來，要?用到的?調味品全都擺好。這是葉瀾的?習慣，先把要?用的?準備好，忙起來時才不會手忙腳亂。
酸辣粉酸辣粉，辣是有了，粉也要?做了，還差一味“酸”。
家裏沒醋，葉瀾便拎著裝醋的?小缸去?尋了李寡婦。
“這些夠了嗎，要?不再拿個?碗裝一碗回?去?？”
葉瀾笑?著謝了對方的?意，不過李寡婦家這缸醋屬實是香，光是站在這兒?的?一小光景她就被勾得口水直流，“嬸子，你家的?醋是自己釀的?嗎？好香。”
“香吧。”聽見她誇自己的?手藝，李映香臉上都要?笑?出花來，“這釀醋也不難的?，你若是想學我現在便可以?教你。”
本想拿了醋就走，這下葉瀾又在她家多待了一會兒?。聽著和釀醬油有些相像，她道了謝，準備回?家也做一些，“這醋就多謝嬸子了，我先回?去?做飯。”
葉瀾可不只是聽聽這麽簡單，回?去?的?路上就回?憶起步驟和要?用的?材料。她正想著呢，倏地聽見身?後的?動?靜。
那道男聲說：“就是你同葉壯動?手，還叫其他孩子擠兌他的?是不是？”
這聲音葉瀾聽起來耳生，但話裏提到的?名字卻?是一點不陌生。她轉身?去?尋，還沒看仔細就先被跑過來的?兩個?孩子抱住了腿，一個?踉蹌險些把醋罐都碎了。再定睛一看，鬥志昂揚的?葉壯邊上正是那日?和秦錚說話的?年輕漢子。
早些時候聽見其他人都去?道了歉，葉壯心裏惴惴不安，一直盼著大哥回來。這下大哥如?他願回?了家，可把葉壯得意壞了，就等著大哥給他撐腰。這段時間沒有小夥伴搭理，做什麽都一個?人，葉壯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，好不容易熬到了磨米結束，他一張嘴立刻就叭叭起來。
葉實長期不在村子，他前兩年在人家鋪子裏幫工，今年年初才在鎮子上找了份穩定的?小官差，只能偶爾回?來聽弟弟說下村子裏發生的?事。往日?裏都是玩得怎麽快活，這次卻?說了壞事，連大人也跟著摻和進來了，葉實正是脾性大的?年紀，當即拉著葉壯要?去?尋人。
而那葉壯聽了更是喜上眉梢，領著大哥就往外邊走。他可聽到了村裏阿旺約秦家兄妹今日?出去?玩的?事，怎麽著都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。只不過去?晚了些，外邊好幾個?熟面孔，偏偏沒有秦家兄妹——人家已經回家去了。
又快步跟上，終於在道上瞧見了一蹦一跳的?二人。
葉實話一說出口，這才看見兄妹兩抱住的人是誰，還聽見他們叫那女人“嫂嫂”。他雖不怎在家，但還是大概知道這村子裏發生了何事的?，方才一熱的?腦子冷下來，把裏頭的?關系想了個?明白。
除卻?秦大哥家那兩個撿來的孩子，還有誰的?動?作會如?此親近，會叫他的?妻子“嫂嫂”？
葉實面上的?韞氣肉眼可見僵滯，就連腦子都宕機了，在原地站著不知如?何是好。秦大哥對他有恩，事情卻?鬧到了這等場面……
好巧不巧，挑著水桶的?秦錚回?來了，見到這幅場面面露疑惑，“為何都站在這兒?？”
一群人都進了秦家，話就不得不被挑明白了。秦錚淡瞧了一眼坐立難安的?兄弟二人，將倒好的?茶水往他們邊上遞，“說到底還是孩子之間的?事，做父母的?還是和和氣氣把事挑明了說。”
葉瀾在竈臺邊上忙活，實際上就顧著往桌子的?方向看。葉實背對著她，她瞧不見他的?表情，只能看見他繃直的?脊背。倒是能看見秦錚，他依舊鎮定，脊背挺得筆直，察覺到她的?視線還掀起眼皮往她這裏看了一眼。
“我家阿壯說……”葉實揉了揉鼻尖，遲遲沒有接下句話。他還有什麽不清楚的?，別家難道還會莫名其妙上趕著給人家道不是嗎，只怕是弟弟對自己有所隱瞞，而自己又一向慣著他，“到底發生了何事，還望大哥細細同我道來，我葉實絕對不會是搬弄是非的?人！”
秦錚講話還是留了三分薄面，饒是如?此也把葉實說的?擡不起頭。他自是相信秦錚的?為人，再不濟出門到別個?家裏問一圈，事情是否如?對方所說便能印證。當真是把這個?弟弟慣壞了，想來平日?裏沒少?仗著自己這個?哥哥在村子裏當霸王。他葉實要?是有能耐，也不會只做一個?小小的?街使，還要?遭人拿捏。
面上一陣青一陣紅，他咬著牙，直把邊上忐忑發抖的?葉壯摁在自己腿上，揚起巴掌就打了下去?。
葉壯哪裏想到自家大哥會和秦家大哥有交情。葉實很早就被爹送去?鎮上當工，秦錚來村子裏的?年頭兩只手都能數完，更別說早幾年出去?服了役，怎麽想都和前者扯不上關系，因?此葉壯才敢在大哥面前說此事。
從?前大哥別說打自己了，就是連重?話都不會對自己說一句，今日?不僅動?了手，還當著秦家兄妹的?面打了他的?屁股。葉壯羞憤難當，扯著嗓子就哭了出來。
打屁股在孩子看來屬實是件丟臉的?事，月姐兒?都捂住了自己的?眼睛，從?椅子上跳下跑到了嫂嫂身?邊。葉瀾蹲下抱住女娃娃，月姐兒?立刻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“羞羞臉”。
她將食指豎在自己唇上，輕輕噓了一聲，“不可以?大聲嚷嚷的?。”
痛也挨了，苦頭也吃了，秦錚這才攔下，“行了，有事好好說話。”他看向邊上坐著的?秦時予，“你如?何個?想法，自個?說出來。”
自始至終，秦時予的?表現都很鎮定。他既不會因?為看見葉壯大哥的?出現而過度反應，在葉壯挨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?時候也沒有出聲嘲笑?。他就這樣看著葉壯，而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，“我原諒你了，我本就沒和大家說不帶你玩，你若是還想和大家一起，就不要?老是高高在上。”
葉壯原本還憋著眼淚不道歉，聽見他這話頓時繃不住，嘴裏的?話混了眼淚含糊不清，但仔細辨認還是能聽出他是在道歉。
秦時予上去?把人拉起來：“別哭了，以?後做個?好孩子。”
屬實有了小大人的?穩重?。
這事兒?暫且落下了帷幕，已經耽誤人家吃飯了，葉家兄弟沒有多留，大的?牽著小的?離開了院子。葉壯還在抽搭，又回?頭看了一眼秦時予，他大哥正摸他的?腦袋。鼻子又一酸，他牽著自家大哥的?手，小心翼翼問他可會討厭自己，會不會不要?自己。
葉實一怔，摸他頭說不會。
葉壯抹著眼淚，開口連聲音都聽不清，“那你能不能把我帶在身?邊，阿奶年紀大了，她都聽不清我說話，每次我回?家都沒人說得上話。”
這話說得葉實雙眼泛酸嗓子發緊，一時之間竟不敢看弟弟。他自覺自己對弟弟虧欠太多，然而卻?不知如?何彌補，緩了緩才捏著他的?臉，“等哥哥在鎮子裏賺了錢，買了宅子就把你和阿奶一塊接過去?。”
他像從?前那樣把葉壯扛坐在肩頭，肩上的?小孩哭著打了個?嗝，將兩人都逗笑?了。葉實忽而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這樣抱過弟弟，他重?了不少?，也更高了。
即便如?此，葉實的?步子也和從?前一樣穩，甚至還能跑起來，把人逗得哇哇叫。
他緩緩慢下步子，不讓肩上的?人瞧見眼角的?淚花，就這樣一步一步朝家邁去?。
“有哥在，你永遠不會沒有家。”
至於葉實葉壯這兩兄弟的?事，葉瀾還是後頭從???李寡婦那了解到的?更多。現如?今只覺得解決一事心頭輕松，終於能專註搗鼓這頓午飯。
先把泡了一個?時辰的?黃豆撈出來瀝幹水分，接著開始做紅薯粉。
裝了澱粉的?木盆蓋上一塊布，研磨的?時候就不至於漫天浮粉，葉瀾先舀出一小碗勾芡，剩下的?叫秦錚繼續弄。
鍋裏燒水，等水開的?時候在碗裏倒上些溫水，把粉全部攪和開，直到裏面不剩粉疙瘩，而後倒入鍋裏。左手保持一定的?傾斜，粉漿成一條手指般粗細的?小蛇鉆進水裏，在鍋鏟的?不斷攪動?下變成了緞帶。
火舌舔舐著鍋底，不斷上升的?溫度叫水連著粉都難捱，邊緣逐漸變得透明，原本輕柔的?水變得粘稠，抱團黏在鏟子上，想分開都費力。
邊上的?月姐兒?踮起腳朝裏頭瞧了一眼，立刻咧開嘴角笑?道，“好大一坨鼻涕泡！”
予哥兒?頗不認同：“鼻涕泡哪有這麽多。”
還真是說不出什麽文雅詞來，一人一句“鼻涕泡”直把葉瀾說的?冒雞皮疙瘩，笑?著把兩個?小家夥趕走，“兩只鼻涕蟲快走開，一會兒?真落下一灘到我鍋裏了。”
兄妹兩嘻嘻哈哈跑開了，葉瀾把勾好的?芡舀出來，倒了些水把鍋刷了，重?新?裝上一鍋滿滿的?開始燒，又問秦錚的?粉可磨好了。
“你瞧瞧可行嗎？”
他把掩著的?布拉下，裏頭的?粉塵爭先恐後往外鉆。沒什麽顆粒了，葉瀾點頭說好，把芡倒進裏頭，叫秦錚來攪。
芡一倒進去?就沾著粉不放，晃一晃盆一整坨都是雪白，瞧著就是軟糯白胖的?雪媚娘。
粉成了絮狀，接下來的?步驟就由葉瀾來。她往上扯了扯衣袖，伸手揉捏，過程中往裏加涼水和開，和揉面一樣，只不過比面更軟。揪一坨放在手裏，面團能自然往下墜且不斷就行。
“你把竹竿架起來，記得洗幹凈些。”
秦錚依言照做，叫兩個?孩子來幫手。先架起三根竹子，下端分開上頭聚攏，用麻繩捆上幾圈紮緊，立在原地不倒便可。另一邊照做，而後洗幹凈另一根較細的?，橫著架在上邊。
他做這些的?時候鍋裏的?水也已經燒開了，咕嘟咕嘟翻滾著，叫囂著要?把落進水裏的?都燙熟。葉瀾把上次做好的?漏勺取下，放了一團面在上邊。
舉高，握拳在上邊敲打，面因?著力不得不從?孔縫中往下擠，冒出的?頭很粗，就這樣讓它掉進盆裏，接著冒出來的?粉條就粗細均勻了。以?手作刀在中間快速揮一把，趁粉條還沒落到地上趕緊挪到一旁的?鍋裏。
開水能讓面很快煮熟，一勺漏完就換下一勺，煮好的?面成型之後用筷子挪到另一口涼水鍋裏。
這些不急著吃，稍微冷卻?之後撈出來，掛在竹竿上曬成粉幹，想吃的?時候泡上一把，煮熟了調上一碗蘸料就可以?吃了。
最後一鍋換了水，下下去?的?粉她沒撈，直接放了一家人要?吃的?青菜焯水。而早就準備好的?料也可以?派上用場，鍋裏舀上兩勺豬油，小火加熱，加入泡好的?黃豆炸一會兒?。
壞就壞在水沒完全晾幹，油水不容，沈悶的?一聲“嘣”後立刻有油花炸出來，蹦在葉瀾手上引發一陣灼燒感。
她還沒有動?作，秦錚已經先一步將人拉開了竈臺前，將邊上瓢裏的?涼水往她手上倒。就連予哥兒?和月姐兒?也從?院子一角跑過來，三人將她團團圍住，好似這油是把她的?手給炸了去?。
“沒多大事，連泡都沒起。”葉瀾不甚在意，得虧沒用大火炸，否則手上不會只紅一塊，其他地方會不會幸免於難也不一定。她見秦錚一直握著自己的?手查看，還有閑心逗逗他，反手握住他的?大掌，往裏捏了捏。
見那紅痕確實不重?，別處也沒有燙到，秦錚心裏繃著的?弦才松下來，頂了她的?位置，“這活我來，你去?邊上歇著。”
得了他的?話，葉瀾心安理得到邊上坐下看他動?作。月姐兒?扒在她腿上，還捧著她的?手在吹氣，“呼呼就不痛了！”
“是呢，得虧了我們家月姐兒?呼的?這兩下。”
這話把女娃娃逗高興了，逮到誰都要?吹一吹，予哥兒?被她鬧得煩了，抱著頭滿屋子跑，邊跑邊喊，“哎呀我吃不消了！”
月姐兒?就學著他的?語氣：“哎呀你吃得消的?！
兒?童嬉鬧竈前香，這畫面怎麽看都舒適。
葉瀾稍稍坐了一會兒?便起身?查看鍋裏的?黃豆，外邊的?豆皮已經炸到起泡，瞧著是可以?了，於是叫秦錚停了手，把豆子撈出來，油則是繼續燒。
燒至滋啦冒泡的?時候就澆在調料上，辣子的?辛辣和山胡椒的?椒麻立刻迸發出來，跟著熱油一起在碗裏蹦跶。
放鹽、糖、姜蒜水，還有醬、醋，再舀上一勺菜湯，粉撈進去?，青菜鋪在最上頭，沒有榨菜就放些泡的?酸蘿蔔，還要?撒上一把蔥花讓這碗粉更有樣子。攪拌均勻，一碗鮮香開胃的?酸辣粉就做好了。
連桌子都不用搬，直接捧著碗，排排坐在檐下吃了起來。
湯底有味，不是很辣，但燙把味道激發到了極致，柔酸更是把嗅覺勾到了頂端；黃豆酥脆，仔細分辨還能嘗出炸泡的?那一層外皮；其他中規中矩，最要?提上一嘴的?自然是手工做的?粉，十分彈牙，吸滿了調料的?味道。
一群人連頭都顧不上擡，尤其是兩個?小孩，明明燙嘴楞是不肯松開那一口粉，在嘴裏“斯哈斯哈”滾了一圈，嚼巴兩下囫圇吞下。
大人們還好，不緊不慢吹涼了再送入口中。葉瀾看兄妹兩的?吃相忍不住笑?他們，“不知道的?還以?為我往日?裏虧待你們了，慢點吃。”
予哥兒?嘴裏的?粉還來不及咬斷，就這樣偏頭看她，嘴裏含糊說著“好吃。”
葉瀾碗裏滿滿都是芫荽，她喜歡吃這個?，但不愛吃蔥，於是一點一點把蔥夾進秦錚碗裏，“我今日?去?李嬸子家拿醋，這裏邊的?醋就是她做的?，她還把法子告訴了我，咱家也買點粟做上一點，不用很多，半缸就夠，你覺得如?何？”
“要?買多少?？”秦錚主動?幫著她把裏頭的?蔥夾出來，“我待會兒?去?山上布下陷阱，明日?趕早去?鎮上買。”
她將要?買的?數目告訴他，兩人邊吃邊聊，倒也很快就把肚子填飽了。葉瀾三下五除二吃完最後一口面，將空碗放在竈臺邊上，動?作極快地又拌了另一碗，“我給爹送去?，碗就拜托你了。”
秦錚應下，他還沒吃完，正用餅子蘸著剩的?湯汁。隨後也快速解決，等兩個?孩子吃完的?空隙進屋拿工具，洗好碗後連孩子也一並帶去?了山上。
太陽已經開始往西邊挪，葉家的?竈臺卻?是冷的?。葉瀾早就料想到葉老爹不會按時用飯，因?此掐著時候將粉送來。
稻磨了之後顯得院子裏更空曠，她來的?時候葉老爹正坐在檐下穿針，視線瞧不真切，那線隨著手裏的?動?作穿了好幾次都落了空，他將線舉起來在光線下瞇瞇眼，正好看見了外邊走來的?葉瀾。
“怎麽還沒吃？竈都是冷的?。”
葉老爹笑?呵呵將針線放到一旁，撐著膝蓋站起來，“早上才吃了沒多久呢，現在還不餓，爹又不是那些孩子，餓了自然會做了吃。”
話說得好聽，實際自己一人常常亂著時間吃飯。葉瀾將粉遞到他手裏，“快趁熱吃，早些時候剛做好的?。”
“你可吃過了？”
“吃了吃了，吃了才來的?。”葉瀾轉而拿過他擱置在一旁的?針線，瞄了一眼就將線引了過去?，兀自縫起衣裳上的?破洞來。
她無聲牽著針線來回?穿梭，院子裏只有葉老爹輕微的?嗦面聲。葉瀾想說些什麽，一時之間竟不知開哪裏的?口。她不清楚尋常父女是否也會像他們這樣，除了那寥寥幾句照顧好身?體之外便沒有別的?可言。
葉老爹吃完粉放下筷子，葉瀾沒看他，縫線的?速度慢了些，想了想還是開了口，說起孩子的?事地裏的?事。
中年男人聽完感到欣慰：“你現在成了家，做的?比爹料想中的?還要?好上不少?，爹還能再種幾年地，還能再幫著你一些，等到時候連鋤頭都扛不動?了也能放心。”
她不知道說什麽好，鼻子眼睛皆是一酸，只能笑?說他能長命百歲。又咬斷手上的?線頭，叫他把破了的?衣裳都拿出來。
葉老爹依言照做，接過她縫好的?那件看了又看，衣裳上的?針線又緊又密，哪還像她之前歪歪扭扭還漏洞的?手筆，“你娘走了之後，爹還沒穿過補得這麽好的?衣裳呢。”
“您這是換著法子怪我之前的?手藝差呢？”葉瀾如?是說著，卻?沒敢說叫別人來給他縫衣裳。她心裏已經對這事兒?看開了，老一輩有老一輩人的?想法，反正都在一個?村，大不了自己日?後跑勤一些，把爹照顧得周到一些。
“爹可沒這麽說，”葉老爹笑?起來，“阿瀾縫成什麽樣爹都滿意。”
父女二人閑聊著天，不知從?哪兒?飛來了一只白色翅膀的?蝴蝶，扇著翅膀繞著二人轉，隨後落到了葉老爹肩上。他不動?，那只蝶也沒有要?飛走的?意思；他探出粗糙的?手指，那只蝶就落到他手上。
葉老爹的?眼眶有些濕潤，“你娘下葬的?時候，也有這麽一只蝶飛來了。你那時候小不記得，只會哭，可爹記得，那蝶繞著我轉了好幾圈，接著又落到了你身?上，你一下就不哭了。”
“最後那蝶又飛到我身?上，我知道你娘這是舍不得走，叫我好好照顧你。爹這不是做到了嗎？”
“你以?後給自己的?相公補衣裳，給自己的?娃娃裁衣裳。爹這衣裳又破又臭，就看哪個?心軟的?人家願意來補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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米磨了將近小半月, 祠堂裏的?石磨終於歇了聲。
一時半會沒有別的?農事要?忙活，葉瀾跟秦錚擔了水打算把那幾塊地給淋了。先前她鋤的?那塊蘿蔔地連著好幾日?沒理睬，蘿蔔已經長了有半截小腿高, 郁郁蔥蔥一片，哪還能看見原先坑窪的?土地。她撥開葉子疏苗，邊扯邊向著秦錚邀功, “地雖鋤的?不像樣，菜種起來就有模有樣了吧。”
疏苗原本要?早些做，如?今長得這麽高, 菜根都已經長實了，要?多費不少?工夫才能做完。這事兒?拖到今日?兩人都有錯，秦錚忙活著其他落下了；葉瀾就更別說, 沒有長期的?經驗，種下之後就把蘿蔔拋在腦後，平日?裏就來澆澆水, 前些時候下了雨不用來, 她更是不記得此事。
昨夜兩人聊著磨米之後的?雜事, 這才把這塊地給想起來。葉瀾懊惱不已, 秦錚則是淡定得多，安慰著先睡，反正已經遲了, 明日?再幹也不大差不差。大不了冬日?裏不吃蘿蔔了，吃蘿蔔葉。
他把拔出來的?蘿蔔秧抖了抖, 將上邊的?土抖下去?，再聚成一簇種到別處去?。聽了葉瀾的?話自然接下去?, “兩個?蘿蔔一個?坑，菜都有個?伴兒?, 固然是好的?。”
這是變著話術在揶揄自己，葉瀾面上一紅，哼哼道，“昨夜還在說無事，大不了吃葉子，今日?就開始嫌棄我添亂了。”
“娘子冤枉，娘子做何事都是頂好的?。”秦錚彎著嘴角，接過她手裏的?苗同自己手上的?那些一並放到了箕畚裏。又用指背蹭蹭她的?臉，“到邊上去?坐會兒?，我鏟些土。”
土薄了些，結的?果怕是會小。
他動?作快，沒多久就把土蓋厚實了，至於那些蘿蔔苗，有空地就種，沒位置就找空挖個?坑種在邊上。又澆上水，便和葉瀾去?澆下一塊地。
韭菜割了兩茬還在不停長，芫荽就已經老了，家裏就葉瀾一個?人吃因?此摘的?不多，她幹脆全拔了，空出來的?地種蘿蔔。
太陽越升越高，箕畚裏裝滿了順手摘的?菜，秦錚便叫葉瀾先回?去?，自己淋了果樹就回?。她正計劃著今日?做些新?鮮吃食犒勞一下大家，於是欣然應下，自己先帶著箕畚回?了家。
顧不上歇息，先泡上一把黃豆，又找出曬幹的?辣子和山胡椒放在石臼裏研磨。
兩個?孩子被她叫去?扒蒜洗姜，這些活他們常幹，沒一會兒?就做完。予哥兒?把東西放到竈臺上，蒜汁黏糊糊的?，他隨意洗了手往衣裳上抹，手上還是有蒜味，現在不是在意這個?的?時候，他走到研磨調料的?葉瀾身?邊，“昨日?阿旺叫我們出去?玩，現在可以?去?了嗎？”
回?來時這兩皮猴沒有在院裏瘋跑，葉瀾還在疑惑，原來在這兒?等著。她忍俊不禁，讓他們去?吧，“到了時候記得回?來吃飯，晚了就舔碗吧。”
一陣嘻嘻哈哈的?笑?聲掠過，屋子裏就剩葉瀾一個?。她踮著腳去?拿晾曬的?粉團。半幹不濕的?，還沒晾曬夠，倒也不影響做，只不過多費些事罷了。把要?用的?裝進碗裏，剩下的?繼續晾曬。
今日?她要?用紅薯澱粉嘗試做酸辣粉，先把姜蒜水給泡好，再把石臼裏的?蘸料倒出來，要?用到的?調味品全都擺好。這是葉瀾的?習慣，先把要?用的?準備好，忙起來時才不會手忙腳亂。
酸辣粉酸辣粉，辣是有了，粉也要?做了，還差一味“酸”。
家裏沒醋，葉瀾便拎著裝醋的?小缸去?尋了李寡婦。
“這些夠了嗎，要?不再拿個?碗裝一碗回?去?？”
葉瀾笑?著謝了對方的?意，不過李寡婦家這缸醋屬實是香，光是站在這兒?的?一小光景她就被勾得口水直流，“嬸子，你家的?醋是自己釀的?嗎？好香。”
“香吧。”聽見她誇自己的?手藝，李映香臉上都要?笑?出花來，“這釀醋也不難的?，你若是想學我現在便可以?教你。”
本想拿了醋就走，這下葉瀾又在她家多待了一會兒?。聽著和釀醬油有些相像，她道了謝，準備回?家也做一些，“這醋就多謝嬸子了，我先回?去?做飯。”
葉瀾可不只是聽聽這麽簡單，回?去?的?路上就回?憶起步驟和要?用的?材料。她正想著呢，倏地聽見身?後的?動?靜。
那道男聲說：“就是你同葉壯動?手，還叫其他孩子擠兌他的?是不是？”
這聲音葉瀾聽起來耳生，但話裏提到的?名字卻?是一點不陌生。她轉身?去?尋，還沒看仔細就先被跑過來的?兩個?孩子抱住了腿，一個?踉蹌險些把醋罐都碎了。再定睛一看，鬥志昂揚的?葉壯邊上正是那日?和秦錚說話的?年輕漢子。
早些時候聽見其他人都去?道了歉，葉壯心裏惴惴不安，一直盼著大哥回來。這下大哥如?他願回?了家，可把葉壯得意壞了，就等著大哥給他撐腰。這段時間沒有小夥伴搭理，做什麽都一個?人，葉壯心裏一直憋著一股氣，好不容易熬到了磨米結束，他一張嘴立刻就叭叭起來。
葉實長期不在村子，他前兩年在人家鋪子裏幫工，今年年初才在鎮子上找了份穩定的?小官差，只能偶爾回?來聽弟弟說下村子裏發生的?事。往日?裏都是玩得怎麽快活，這次卻?說了壞事，連大人也跟著摻和進來了，葉實正是脾性大的?年紀，當即拉著葉壯要?去?尋人。
而那葉壯聽了更是喜上眉梢，領著大哥就往外邊走。他可聽到了村裏阿旺約秦家兄妹今日?出去?玩的?事，怎麽著都要給他們點顏色看看。只不過去?晚了些，外邊好幾個?熟面孔，偏偏沒有秦家兄妹——人家已經回家去了。
又快步跟上，終於在道上瞧見了一蹦一跳的?二人。
葉實話一說出口，這才看見兄妹兩抱住的人是誰，還聽見他們叫那女人“嫂嫂”。他雖不怎在家，但還是大概知道這村子裏發生了何事的?，方才一熱的?腦子冷下來，把裏頭的?關系想了個?明白。
除卻?秦大哥家那兩個撿來的孩子，還有誰的?動?作會如?此親近，會叫他的?妻子“嫂嫂”？
葉實面上的?韞氣肉眼可見僵滯，就連腦子都宕機了，在原地站著不知如?何是好。秦大哥對他有恩，事情卻?鬧到了這等場面……
好巧不巧，挑著水桶的?秦錚回?來了，見到這幅場面面露疑惑，“為何都站在這兒?？”
一群人都進了秦家，話就不得不被挑明白了。秦錚淡瞧了一眼坐立難安的?兄弟二人，將倒好的?茶水往他們邊上遞，“說到底還是孩子之間的?事，做父母的?還是和和氣氣把事挑明了說。”
葉瀾在竈臺邊上忙活，實際上就顧著往桌子的?方向看。葉實背對著她，她瞧不見他的?表情，只能看見他繃直的?脊背。倒是能看見秦錚，他依舊鎮定，脊背挺得筆直，察覺到她的?視線還掀起眼皮往她這裏看了一眼。
“我家阿壯說……”葉實揉了揉鼻尖，遲遲沒有接下句話。他還有什麽不清楚的?，別家難道還會莫名其妙上趕著給人家道不是嗎，只怕是弟弟對自己有所隱瞞，而自己又一向慣著他，“到底發生了何事，還望大哥細細同我道來，我葉實絕對不會是搬弄是非的?人！”
秦錚講話還是留了三分薄面，饒是如?此也把葉實說的?擡不起頭。他自是相信秦錚的?為人，再不濟出門到別個?家裏問一圈，事情是否如?對方所說便能印證。當真是把這個?弟弟慣壞了，想來平日?裏沒少?仗著自己這個?哥哥在村子裏當霸王。他葉實要?是有能耐，也不會只做一個?小小的?街使，還要?遭人拿捏。
面上一陣青一陣紅，他咬著牙，直把邊上忐忑發抖的?葉壯摁在自己腿上，揚起巴掌就打了下去?。
葉壯哪裏想到自家大哥會和秦家大哥有交情。葉實很早就被爹送去?鎮上當工，秦錚來村子裏的?年頭兩只手都能數完，更別說早幾年出去?服了役，怎麽想都和前者扯不上關系，因?此葉壯才敢在大哥面前說此事。
從?前大哥別說打自己了，就是連重?話都不會對自己說一句，今日?不僅動?了手，還當著秦家兄妹的?面打了他的?屁股。葉壯羞憤難當，扯著嗓子就哭了出來。
打屁股在孩子看來屬實是件丟臉的?事，月姐兒?都捂住了自己的?眼睛，從?椅子上跳下跑到了嫂嫂身?邊。葉瀾蹲下抱住女娃娃，月姐兒?立刻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“羞羞臉”。
她將食指豎在自己唇上，輕輕噓了一聲，“不可以?大聲嚷嚷的?。”
痛也挨了，苦頭也吃了，秦錚這才攔下，“行了，有事好好說話。”他看向邊上坐著的?秦時予，“你如?何個?想法，自個?說出來。”
自始至終，秦時予的?表現都很鎮定。他既不會因?為看見葉壯大哥的?出現而過度反應，在葉壯挨打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?時候也沒有出聲嘲笑?。他就這樣看著葉壯，而後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，“我原諒你了，我本就沒和大家說不帶你玩，你若是還想和大家一起，就不要?老是高高在上。”
葉壯原本還憋著眼淚不道歉，聽見他這話頓時繃不住，嘴裏的?話混了眼淚含糊不清，但仔細辨認還是能聽出他是在道歉。
秦時予上去?把人拉起來：“別哭了，以?後做個?好孩子。”
屬實有了小大人的?穩重?。
這事兒?暫且落下了帷幕，已經耽誤人家吃飯了，葉家兄弟沒有多留，大的?牽著小的?離開了院子。葉壯還在抽搭，又回?頭看了一眼秦時予，他大哥正摸他的?腦袋。鼻子又一酸，他牽著自家大哥的?手，小心翼翼問他可會討厭自己，會不會不要?自己。
葉實一怔，摸他頭說不會。
葉壯抹著眼淚，開口連聲音都聽不清，“那你能不能把我帶在身?邊，阿奶年紀大了，她都聽不清我說話，每次我回?家都沒人說得上話。”
這話說得葉實雙眼泛酸嗓子發緊，一時之間竟不敢看弟弟。他自覺自己對弟弟虧欠太多，然而卻?不知如?何彌補，緩了緩才捏著他的?臉，“等哥哥在鎮子裏賺了錢，買了宅子就把你和阿奶一塊接過去?。”
他像從?前那樣把葉壯扛坐在肩頭，肩上的?小孩哭著打了個?嗝，將兩人都逗笑?了。葉實忽而驚覺自己已經很久沒這樣抱過弟弟，他重?了不少?，也更高了。
即便如?此，葉實的?步子也和從?前一樣穩，甚至還能跑起來，把人逗得哇哇叫。
他緩緩慢下步子，不讓肩上的?人瞧見眼角的?淚花，就這樣一步一步朝家邁去?。
“有哥在，你永遠不會沒有家。”
至於葉實葉壯這兩兄弟的?事，葉瀾還是後頭從???李寡婦那了解到的?更多。現如?今只覺得解決一事心頭輕松，終於能專註搗鼓這頓午飯。
先把泡了一個?時辰的?黃豆撈出來瀝幹水分，接著開始做紅薯粉。
裝了澱粉的?木盆蓋上一塊布，研磨的?時候就不至於漫天浮粉，葉瀾先舀出一小碗勾芡，剩下的?叫秦錚繼續弄。
鍋裏燒水，等水開的?時候在碗裏倒上些溫水，把粉全部攪和開，直到裏面不剩粉疙瘩，而後倒入鍋裏。左手保持一定的?傾斜，粉漿成一條手指般粗細的?小蛇鉆進水裏，在鍋鏟的?不斷攪動?下變成了緞帶。
火舌舔舐著鍋底，不斷上升的?溫度叫水連著粉都難捱，邊緣逐漸變得透明，原本輕柔的?水變得粘稠，抱團黏在鏟子上，想分開都費力。
邊上的?月姐兒?踮起腳朝裏頭瞧了一眼，立刻咧開嘴角笑?道，“好大一坨鼻涕泡！”
予哥兒?頗不認同：“鼻涕泡哪有這麽多。”
還真是說不出什麽文雅詞來，一人一句“鼻涕泡”直把葉瀾說的?冒雞皮疙瘩，笑?著把兩個?小家夥趕走，“兩只鼻涕蟲快走開，一會兒?真落下一灘到我鍋裏了。”
兄妹兩嘻嘻哈哈跑開了，葉瀾把勾好的?芡舀出來，倒了些水把鍋刷了，重?新?裝上一鍋滿滿的?開始燒，又問秦錚的?粉可磨好了。
“你瞧瞧可行嗎？”
他把掩著的?布拉下，裏頭的?粉塵爭先恐後往外鉆。沒什麽顆粒了，葉瀾點頭說好，把芡倒進裏頭，叫秦錚來攪。
芡一倒進去?就沾著粉不放，晃一晃盆一整坨都是雪白，瞧著就是軟糯白胖的?雪媚娘。
粉成了絮狀，接下來的?步驟就由葉瀾來。她往上扯了扯衣袖，伸手揉捏，過程中往裏加涼水和開，和揉面一樣，只不過比面更軟。揪一坨放在手裏，面團能自然往下墜且不斷就行。
“你把竹竿架起來，記得洗幹凈些。”
秦錚依言照做，叫兩個?孩子來幫手。先架起三根竹子，下端分開上頭聚攏，用麻繩捆上幾圈紮緊，立在原地不倒便可。另一邊照做，而後洗幹凈另一根較細的?，橫著架在上邊。
他做這些的?時候鍋裏的?水也已經燒開了，咕嘟咕嘟翻滾著，叫囂著要?把落進水裏的?都燙熟。葉瀾把上次做好的?漏勺取下，放了一團面在上邊。
舉高，握拳在上邊敲打，面因?著力不得不從?孔縫中往下擠，冒出的?頭很粗，就這樣讓它掉進盆裏，接著冒出來的?粉條就粗細均勻了。以?手作刀在中間快速揮一把，趁粉條還沒落到地上趕緊挪到一旁的?鍋裏。
開水能讓面很快煮熟，一勺漏完就換下一勺，煮好的?面成型之後用筷子挪到另一口涼水鍋裏。
這些不急著吃，稍微冷卻?之後撈出來，掛在竹竿上曬成粉幹，想吃的?時候泡上一把，煮熟了調上一碗蘸料就可以?吃了。
最後一鍋換了水，下下去?的?粉她沒撈，直接放了一家人要?吃的?青菜焯水。而早就準備好的?料也可以?派上用場，鍋裏舀上兩勺豬油，小火加熱，加入泡好的?黃豆炸一會兒?。
壞就壞在水沒完全晾幹，油水不容，沈悶的?一聲“嘣”後立刻有油花炸出來，蹦在葉瀾手上引發一陣灼燒感。
她還沒有動?作，秦錚已經先一步將人拉開了竈臺前，將邊上瓢裏的?涼水往她手上倒。就連予哥兒?和月姐兒?也從?院子一角跑過來，三人將她團團圍住，好似這油是把她的?手給炸了去?。
“沒多大事，連泡都沒起。”葉瀾不甚在意，得虧沒用大火炸，否則手上不會只紅一塊，其他地方會不會幸免於難也不一定。她見秦錚一直握著自己的?手查看，還有閑心逗逗他，反手握住他的?大掌，往裏捏了捏。
見那紅痕確實不重?，別處也沒有燙到，秦錚心裏繃著的?弦才松下來，頂了她的?位置，“這活我來，你去?邊上歇著。”
得了他的?話，葉瀾心安理得到邊上坐下看他動?作。月姐兒?扒在她腿上，還捧著她的?手在吹氣，“呼呼就不痛了！”
“是呢，得虧了我們家月姐兒?呼的?這兩下。”
這話把女娃娃逗高興了，逮到誰都要?吹一吹，予哥兒?被她鬧得煩了，抱著頭滿屋子跑，邊跑邊喊，“哎呀我吃不消了！”
月姐兒?就學著他的?語氣：“哎呀你吃得消的?！
兒?童嬉鬧竈前香，這畫面怎麽看都舒適。
葉瀾稍稍坐了一會兒?便起身?查看鍋裏的?黃豆，外邊的?豆皮已經炸到起泡，瞧著是可以?了，於是叫秦錚停了手，把豆子撈出來，油則是繼續燒。
燒至滋啦冒泡的?時候就澆在調料上，辣子的?辛辣和山胡椒的?椒麻立刻迸發出來，跟著熱油一起在碗裏蹦跶。
放鹽、糖、姜蒜水，還有醬、醋，再舀上一勺菜湯，粉撈進去?，青菜鋪在最上頭，沒有榨菜就放些泡的?酸蘿蔔，還要?撒上一把蔥花讓這碗粉更有樣子。攪拌均勻，一碗鮮香開胃的?酸辣粉就做好了。
連桌子都不用搬，直接捧著碗，排排坐在檐下吃了起來。
湯底有味，不是很辣，但燙把味道激發到了極致，柔酸更是把嗅覺勾到了頂端；黃豆酥脆，仔細分辨還能嘗出炸泡的?那一層外皮；其他中規中矩，最要?提上一嘴的?自然是手工做的?粉，十分彈牙，吸滿了調料的?味道。
一群人連頭都顧不上擡，尤其是兩個?小孩，明明燙嘴楞是不肯松開那一口粉，在嘴裏“斯哈斯哈”滾了一圈，嚼巴兩下囫圇吞下。
大人們還好，不緊不慢吹涼了再送入口中。葉瀾看兄妹兩的?吃相忍不住笑?他們，“不知道的?還以?為我往日?裏虧待你們了，慢點吃。”
予哥兒?嘴裏的?粉還來不及咬斷，就這樣偏頭看她，嘴裏含糊說著“好吃。”
葉瀾碗裏滿滿都是芫荽，她喜歡吃這個?，但不愛吃蔥，於是一點一點把蔥夾進秦錚碗裏，“我今日?去?李嬸子家拿醋，這裏邊的?醋就是她做的?，她還把法子告訴了我，咱家也買點粟做上一點，不用很多，半缸就夠，你覺得如?何？”
“要?買多少?？”秦錚主動?幫著她把裏頭的?蔥夾出來，“我待會兒?去?山上布下陷阱，明日?趕早去?鎮上買。”
她將要?買的?數目告訴他，兩人邊吃邊聊，倒也很快就把肚子填飽了。葉瀾三下五除二吃完最後一口面，將空碗放在竈臺邊上，動?作極快地又拌了另一碗，“我給爹送去?，碗就拜托你了。”
秦錚應下，他還沒吃完，正用餅子蘸著剩的?湯汁。隨後也快速解決，等兩個?孩子吃完的?空隙進屋拿工具，洗好碗後連孩子也一並帶去?了山上。
太陽已經開始往西邊挪，葉家的?竈臺卻?是冷的?。葉瀾早就料想到葉老爹不會按時用飯，因?此掐著時候將粉送來。
稻磨了之後顯得院子裏更空曠，她來的?時候葉老爹正坐在檐下穿針，視線瞧不真切，那線隨著手裏的?動?作穿了好幾次都落了空，他將線舉起來在光線下瞇瞇眼，正好看見了外邊走來的?葉瀾。
“怎麽還沒吃？竈都是冷的?。”
葉老爹笑?呵呵將針線放到一旁，撐著膝蓋站起來，“早上才吃了沒多久呢，現在還不餓，爹又不是那些孩子，餓了自然會做了吃。”
話說得好聽，實際自己一人常常亂著時間吃飯。葉瀾將粉遞到他手裏，“快趁熱吃，早些時候剛做好的?。”
“你可吃過了？”
“吃了吃了，吃了才來的?。”葉瀾轉而拿過他擱置在一旁的?針線，瞄了一眼就將線引了過去?，兀自縫起衣裳上的?破洞來。
她無聲牽著針線來回?穿梭，院子裏只有葉老爹輕微的?嗦面聲。葉瀾想說些什麽，一時之間竟不知開哪裏的?口。她不清楚尋常父女是否也會像他們這樣，除了那寥寥幾句照顧好身?體之外便沒有別的?可言。
葉老爹吃完粉放下筷子，葉瀾沒看他，縫線的?速度慢了些，想了想還是開了口，說起孩子的?事地裏的?事。
中年男人聽完感到欣慰：“你現在成了家，做的?比爹料想中的?還要?好上不少?，爹還能再種幾年地，還能再幫著你一些，等到時候連鋤頭都扛不動?了也能放心。”
她不知道說什麽好，鼻子眼睛皆是一酸，只能笑?說他能長命百歲。又咬斷手上的?線頭，叫他把破了的?衣裳都拿出來。
葉老爹依言照做，接過她縫好的?那件看了又看，衣裳上的?針線又緊又密，哪還像她之前歪歪扭扭還漏洞的?手筆，“你娘走了之後，爹還沒穿過補得這麽好的?衣裳呢。”
“您這是換著法子怪我之前的?手藝差呢？”葉瀾如?是說著，卻?沒敢說叫別人來給他縫衣裳。她心裏已經對這事兒?看開了，老一輩有老一輩人的?想法，反正都在一個?村，大不了自己日?後跑勤一些，把爹照顧得周到一些。
“爹可沒這麽說，”葉老爹笑?起來，“阿瀾縫成什麽樣爹都滿意。”
父女二人閑聊著天，不知從?哪兒?飛來了一只白色翅膀的?蝴蝶，扇著翅膀繞著二人轉，隨後落到了葉老爹肩上。他不動?，那只蝶也沒有要?飛走的?意思；他探出粗糙的?手指，那只蝶就落到他手上。
葉老爹的?眼眶有些濕潤，“你娘下葬的?時候，也有這麽一只蝶飛來了。你那時候小不記得，只會哭，可爹記得，那蝶繞著我轉了好幾圈，接著又落到了你身?上，你一下就不哭了。”
“最後那蝶又飛到我身?上，我知道你娘這是舍不得走，叫我好好照顧你。爹這不是做到了嗎？”
“你以?後給自己的?相公補衣裳，給自己的?娃娃裁衣裳。爹這衣裳又破又臭，就看哪個?心軟的?人家願意來補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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